1、
究竟怎样,才能在这个世界上成为怪人呢?
如果按照这里人们的观念,只要有一个人一个星期之内都不出门,却还活得好好的,就可以算作是奇怪的了。
但是,在大陆西部的印斯坦洲存在的古老的魔法氏族,一直都有着不能够随意见人的祖训。那一些掌握着禁术的氏族,往往一生都不会见到其他的人。更有甚者,在掌握了足够毁灭世界的魔法之后,便将自己所在结界之中,成为所谓的预言者,一生再也不会见到其他活物。就是这样的家伙,仍然没有人用“怪人”去称呼他们。
那么,如果价值观念与周围的人不同,是否可以称为怪人呢?
然而,如果跨过大洋,来到岛洲的土地,就会发现,那里的人们就算是相隔了一座山,也在观念和做法上有着天差地别。有的地方的人们会信仰粪便,有的地方还将在伤口上插一只短箭作为时尚……但是,这样的人,在当地仍然是普通的人。
所以,最后,果然还是要把自己的外貌变得奇怪吗?
可是,要知道,在祝地的另一头,南康可洲,为了适应战争的需要,当地的人们将自己变成了所谓的“异种人”,有的已经完全脱离了人类的样子。那一些家伙,估计是不能够称为怪“人”,而是怪“兽”比较合适吧。
他,布雷特,一个科学潮的支持者,既不是没有社交能力的废人,也不是价值观扭曲的变态,更不是失去了人类外貌的怪兽,可以说,这一些“怪”的要素,在他的身上并不存在。
但是,他却有着“怪人”这个头衔。
这么称呼他的人,从一开始只是一些一同工作的同事,等到他离开工作组,来到旦的城,又多了一些住在周围的居民,而从离开旦的城到现在,那一对兄妹,也加入了他们的行列。
虽说,经过了这么长的时间,他已经习惯了这个称呼,但是,偶尔还是觉得奇怪——
我到底,怪在哪儿了?
“呼……呼……”
因为长时间没有锻炼,他很快放弃了奔跑,将自己的脚步停下了。
光线并不是很明亮,大概是因为附近的楼房过于高大的关系。在生了青苔的墙角,用来排水的管道发出了哗哗哗的响声,而钻过了狭窄弄堂的气流,也发出了呜呜的声音,仿佛是在低吼。一切,都给人一种莫名的恐惧感。
而布雷特的心中,却被烦躁占据着。
“你追够了没有?我不给签名!”布雷特用自己最不耐烦地语气喊道。
在他说出了这句话之后,附近的某一堵墙后面,走出了一个人。
那是一个个子并不高的少年,身穿着一件棕色的外套。
虽说仔细看的话,他的确应该是个少年,但是,他留着一头长发,面容也很是稚嫩,看上去有一种女性才会有的光滑质感。此时,他的手上,拿着一个小本子,用很不满意的神色望着布雷特。
真是的……
布雷特不禁在心中叹气。
刚才,他和昨天一样,进行着自己所谓的“科学魔术表演”。来到了曼黎之后,他就用这个方法来挣钱,既是支持他的生活和研究,也能够为那一对兄妹提供生活费。
不过,这里的居民,比他想象中还要对这个东西感兴趣。仅仅是一天的功夫,他就已经成为了街头表演艺人中最出名的那一个。这段时间,甚至有正规的艺团来找他,说要给他一个更加大规模的舞台,可惜他还是回绝了。
原本,这一切都是那么顺利。
但就在今天,刚刚结束完表演,并且将偷偷溜进来的小孩子哄走,打算回到酒馆的时候,他碰到了一个家伙。
——也就是这个少年。
“不,我不是要签名。”他的神情,似乎是在对布雷特的敷衍了事表示不满。
布雷特此时只想要赶快回到酒馆,于是笑着问道:“……那你到底有何贵干?”
少年没有任何的动摇,只是回答:
“我已经说过了,你的魔术,并不是魔法。”
唉。没想到怪人也会有这么难堪的一天。
布雷特为自己昨天的天真感到后悔。
虽然他的演出,带着“魔术”这个字眼,但是实际上,就是一些比较好看的科学实验而已。曼黎城的人,基本上是不知道所谓的科学的,所以也就会对这种东西感兴趣,然而,只要有一个懂一点科学的人,就可能看穿他的把戏。
要是早知道的话,就不用这么麻烦了。
而且这个家伙,似乎是知道直接在观众面前说出来会导致骚乱,演出过程中一直静静看着。等到布雷特已经来到了没人的地方,突然跑出来说“我已经看出来了,你的表演不是魔法”。
……看样子,是一个比较难对付的家伙。
好吧,这种时候,就应该显得自己很冷静,把对方吓走。
布雷特转过身来,靠着墙壁,装出了一副镇定的样子问道:“……于是呢?你能够证明那不是魔法?”
听了这句话,少年亮出了手上的小本子,说道:“我都知道,您的这一些表演,都和这本书上写的一样。”
“书?这是你在哪里买的?”布雷特一下子就没了底气。
“这是我自己写的。”少年露出了不高兴的神色,“我一直偷偷地在学习!”
学习?
布雷特感觉听到了令人在意的字眼。
“哦?你在学这些东西吗?”
少年点了点头。
“……”布雷特看着这个长相相当秀气的少年,轻轻皱了皱眉头。
他有一个想要弄清楚的问题。
“……为什么,是‘偷偷’?”
少年的眼神里,出现了一丝痛苦。他捏着本子的手,似乎在发抖。
“……您的话,不会觉得奇怪吗?”他并没有直接回答,而是这么问道。
布雷特想了想了说:“不会。”
“……是吗……?”
“学习自己喜欢的东西,干嘛偷偷摸摸的?学就行了呗。”
“……”少年抿起了嘴,似乎是有什么难以启齿的原因。
“怎么了?”
“……这种东西,要是被其他人知道了……会很奇怪吧。”
诶?
是吗?
“……”看到了布雷特疑惑的神情,少年将目光微微偏向了别处,“……因为大家都在学习魔法……所以……”
突然,布雷特感觉自己明白了少年的意思。
“……他们,嘲笑你了吗?”他小心翼翼地问道。
少年的神情中又出现了一丝痛苦,但是,他什么也没有说。
不过,光是这样,布雷特就能够明白了。
这个少年,肯定是非常喜欢科学的。但是,他身边的人,并没有理解他的这种爱好,而是加以嘲笑。时间长了,为了迎合别人的兴趣,他便不再提起这件事,开始在私下里学习。布雷特在最开始的时候,也曾经碰到过这样的事。只不过,他并没有因此就藏起自己的兴趣,依旧该怎么做怎么做。
……也许,这就是他成为了“怪人”的原因?
猛然间,布雷特似乎明白了这个问题的答案。
不会因旁人的态度而改变自己,也许就是怪人的最大特征吧。
“……”
也许是察觉到了他的目光有一点变化,那一个少年,沉默着不说话。
布雷特突然长出了一口气。
随后,他露出了微笑:“——我说,你之后有空吗?”
“……诶?有,有啊。”少年没有料到他会这么问,脸上出现了疑惑的表情。
“那,”布雷特笑了,从墙边离开,说道,“要不要一起喝杯咖啡?我知道附近的有比较好的店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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